Breakfast @ Tiffany's

媽媽在我們的慫恿以及她自己想要有一點改變的驅力之下, 最近報名了烘培班, 每個星期四晚上總帶回來熱騰騰的麵包回來讓我們當點心。

這不是第一次我們有熱騰騰的麵包當點心。

自從爸爸動了肝移植手術、退休在家之後，他就專心投入健康麵包的學習與研究。爸爸是一個很聰明、很認真的學生，才學了半年，就在去年的這個時間拿到了丙級西點技術士的執照。我在負笈英國之前，曾開玩笑跟他說，如果我回來找不到工作，只好靠他開一家麵包店，我在店裡跑腿維生。

我曾跟著爸爸做過幾次麵包，他總是在開始動工之前，把所有材料的比率精算出來，用工整又飛揚的字體寫在撕下來的日曆紙上，一項一項跟我解說。我總是”嗯嗯啊啊”不動腦筋地附和，因此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怎麼做最簡單的麵包。

可是我清清楚楚記得爸爸親手做的麵包的味道。

就跟爸爸一樣，看起來不起眼，吃起來不像坊間販賣的那麼香甜柔滑，可是很實在，很有嚼勁，又因為是全麥少糖少人工添加物的新鮮麵包，大咬一口就吃進滿滿的健康。

爸爸從來不是一個把愛掛在嘴上的人，對我們他總是嚴厲管教，要得到他的稱讚不容易，但只要我們缺什麼，他二話不說，就算是星星他也去摘。他的嚴厲性格來自於他悲劇性的人生－祖父母不曾善待他，處處打擊他，讓他一生遭受許多波折與磨難，我想，對於這個世界，爸爸有許多的恨。

因此每當望著爸爸在工作枱與烤箱前全心投入、揮汗如雨的背影，我總想，被揉進麵糰的，也許不只是爸爸對我們子女的愛，還有他對這個世界待他不公的恨。

然而這一切，隨著他的離世，都已隨風而逝。

如今我只能回味他最後一次為我們做的麵包滋味。那是我剛從英國回來，他滿心歡喜地獻出苦學的成果，全麥的紅豆麵包，一如往常，實在而充滿嚼勁。

而我，吃得那麼滿足，爸爸的愛都被我吃進肚子裡了, 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吃到他親手做的麵包


原文寫於2005/1/17